言离忧心中烦躁,一整夜都没怎么睡,天色微亮便从床上爬起想去楼下要杯茶喝,出门却见旁边房间仍亮着灯,显然温墨情和碧箫亦是整夜未睡。
客栈小二起得极早,言离忧嘱咐小二送上楼一壶热茶、一碟点心,站在温墨情房门前犹豫许久,咚咚敲了两声门:“碧箫,是我,给你送些茶水点心。”
碧箫闻声来开门,脸色有些憔悴,笑容依旧温和亲切:“怎么起这么早?我还想画完图去叫你一起到楼下吃早饭来着。”
“睡得不舒服,索性早些起来。”言离忧环视一圈,发现温墨情闭着眼半倚床上似是在小憩,不禁放轻声音,“他睡着还是醒着?”
“睡着呢,好说歹说劝了大半夜,好不容易在鸡叫前才说服他去睡会儿。来来去去折腾大半月了,就算是铁打的人也要扛不住。”碧箫轻手轻脚将薄被抖开盖在温墨情身上,许是太累、睡得太熟,温墨情并没有因这一点声响举动而醒来。
接过言离忧手中茶壶和盘子放在桌上,碧箫嘘了一声,拉住言离忧悄悄走出,一直走到远离房间的楼梯处。
“离忧,昨天师兄呵斥你,你是不是生气了?看你脸色就知道昨晚一定没睡好。他就是那样的脾气,并非对你有意见,别往心里去。”碧箫低声央着言离忧,眸中期盼让言离忧不忍回避。
“我没有生他的气——只有一点点,不多。”言离忧摇头,靠在楼梯扶手上长长叹息,“碧箫,我是气自己,每次和你们在一起我都会觉得自己是在拖后腿,不管做什么都是在拖累你们。温墨情说我时我觉得恼火,回头想想却也明白是自己不好,老是这样下去,我岂不是成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人?”
言离忧的话让碧箫大感意外,微愣后掩口轻笑:“妄自菲薄。我和师兄从没觉得你是拖累,如果真嫌你麻烦,师兄怎会待你那么好?你可知道,每次碧笙做错事师兄都懒得呵斥她,被骂、被责怪这种事,碧笙盼都盼不来呢!”
“挨骂有什么值得期待的?”言离忧嘟囔一声,愁眉稍解,“算了,是我自己钻牛角尖胡思乱想,他不提,我也不想再说。以后我再做什么错事你抢在他前面告诉我,既不用挨他训斥又能学到许多东西,我想像你一样能独当一面,这样才能教人省心。”
碧箫微微偏头,浅笑着,颇有些明知故问的意味:“教谁省心?已经有能够让你安心托付终生的人出现了?”
言离忧深吸口气,迟疑片刻凑到碧箫耳边:“永鄯王温墨疏……只是想一想罢了,还做不得真。”
答案让有意做红娘的碧箫些许失望,但还是喜悦更多些,拉住言离忧双手满面认真:“不管是谁,只要他对你好就行,做姐妹的,无论到什么时候都支持你。”
女儿家的悄悄话并没能持续太久,言离忧原想向碧箫细数温墨疏的温柔、温墨疏的聪明以及温墨疏的各种,还不等她脸红开口,尹钧白突然闯进客栈大堂。
“王爷!”意外见到言离忧站在楼梯上,尹钧白立刻显出激动神色,脸上笑容明朗纯真。
言离忧淡淡应了一声,并不是很热络,不着痕迹地躲到碧箫身后——她总觉得尹钧白过于热情,而这份热情明显是对青莲王的,她不想日后撇清身份时给自己造成困扰,也不愿看尹钧白一片错误忠心在真相大白时摔个粉碎。
慢慢疏离冷却,总比让一腔热忱突然跌落谷底要好。
“钧白,昨夜托人给你捎的信儿可有收到?”碧箫问向尹钧白。
“收到了。”尹钧白敛起兴高采烈神色沉声道,“昨晚我和碧笙姑娘还有两个兄弟沿着血迹找了一大圈,终于在一处宅邸发现那舞姬踪影。现在碧笙姑娘还在那里守着,并没有打草惊蛇,我是特地来向少主禀报的。”
碧箫点头:“做得好,我这就去叫师兄起来。”
“别,还是我去吧。”言离忧不想与尹钧白独处,忙拉住碧箫主动担起叫醒温墨情的任务。
转身飞快上楼,言离忧轻轻推开房门。
温墨情仍在睡,一向冷俊的脸上显出罕见疲色,却也难得不声不响,安静睡相像个老实的孩子。言离忧忽然有些不忍叫醒他,被困在浅川那些天,温墨情要提防敌人或者野兽,始终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来到安州又片刻不歇忙碌一天一夜。就如碧箫所说,他便是铁打的也熬不住啊!
站在床边犹豫半天,考虑到正事要紧,言离忧还是伸手轻轻推了推温墨情。
“醒醒,尹钧白有事找你。”
温墨情朦胧间没有睁眼,忽地抓住言离忧的手,用很大力量紧握着,仿佛是怕手中的柔软温暖离去一般。言离忧吓了一跳,两手并用又掰又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温墨情掌中逃脱,而这时温墨情也彻底清醒,带着半缕茫然盯着言离忧看。
“做了个噩梦……我有叫谁的名字么?”
言离忧躲得老远,心有余悸地摇摇头:“不知道,反正我没听见。尹钧白找到金钰的藏身地点了,他在楼下等你。”
温墨情揉着额角低头沉默片刻,疲惫地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告诉他我马上就到。”
也不知道是什么噩梦能让温墨情露出如此怅然表情。言离忧没有插嘴过问,回到楼下转告尹钧白后一起坐等,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温墨情就出现在三人面前,仍是那般丰神俊朗,神采奕奕。
“碧箫,你去找王员外让他帮忙摆平昨晚鼎仙居的事;钧白,你再去调查一下那间宅邸主人是谁,之后到那里找我。”温墨情简单询问过后当机立断做出决定,不待言离忧询问,直接把她划分到自己一行,“你跟我走——记得多用脑子学会冷静,别动不动就冲上去找死。”
言离忧低低一声当做回应,在尹钧白恋恋不舍的目光中,饿着肚子随温墨情离开客栈,直奔金钰藏身的宅邸而去。
那宅邸位置不算偏僻,就在某个小酒楼对面巷口,温墨情在酒楼挑了个靠外面的位置坐下,似乎不打算立刻闯进去抓人,甚至还悠闲地点了几道小菜、两碗米饭,与刚才的迅速果断大相径庭。
尽管如此,那双锐利如剑光的眼始终未离开宅邸大门。
“别光喝茶,又不能当饭吃。”见温墨情注意力都用在盯梢上半天也不吃口饭,言离忧夹了一堆菜放进他碗中,“昨天就没好好吃过饭,不饿吗?办正事也要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吧?”
“嘘——”不等言离忧说完,温墨情竖起手指示意她噤声,墨色眸中一亮。
言离忧下意识朝宅邸方向看去,一匹单驾马车停在大门前,似乎有什么人上了车,视线里一晃而过的衣角与金钰所穿相符。马车车轮才一滚动,温墨情毫不犹豫起身紧随跟去,原本言离忧也想一起过去,却被店小二紧紧拉住:“公子!公子您还没给钱呢!”
言离忧表情一僵,脸色瞬息青白,喊了温墨情两声,他却没听见似的照直往前走。
“找前面那人去要钱,我身上没有!”
“那位爷都走没影儿了,您让我上哪儿要钱去?总不能让您也跑了吧?我不知道您是真没钱还是假没钱,东西您吃了,茶水您也喝了,我们这是小本儿买卖,您不能坑我们对吧?”言离忧急着脱身,可那小二死缠着她不放,才说两句话的功夫已经不见温墨情身影。
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温墨情掏钱,言离忧身上半个铜板都没有,别说一顿饭钱,如果温墨情不在,她连一个包子馒头都买不起。
吵嚷声引得堂内堂外一群人驻足围观,有说有笑对着言离忧指指点点,羞得她恨不得找个地方钻进去,不由埋怨起温墨情只顾追人不顾她。正窘迫难看时,忽然有人丢了块碎银给店小二,众人朝那边看去,齐齐倒吸口气。
出手解围的是个年轻女子,骨骼清丽,白衣胜雪,半透面纱遮住大半张脸却挡不住秀美如仙的精致眉眼,就连那嗓音也清亮柔美仿若仙歌。
“够付饭钱了吧?”那女子淡淡一瞥,惊呆的小二连忙点头哈腰;再瞥第二眼,周围围观的人一哄而散,热闹的小酒楼转眼恢复平静。
言离忧长出口气:“多谢姑娘——”
“你怎么会跟温墨情在一起?”那女子冷冷打断言离忧的话,语气似是质问,又似责怪。
“你认识我?”言离忧微微皱眉。
那女子盯着言离忧看了半天,忽而轻笑:“鼎鼎大名的某位王爷,天下有几人不认识?我只是好奇,仇深似海的两个人竟然会同桌而食,是不是太奇怪了?”
言离忧猜不透那女子身份,也不想白白失去一条可能有关的线索,是而故意把话说得模棱两可:“我认识那位王爷,但并不是她,姑娘许是认错人了。不过姑娘要找她的话可以告诉我,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代为转达。”
“不必,看见你我就知道不需要了。”那女子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转身离开,言离忧紧随她冲入街市人群,谁知追了还不到一条街就被甩开,再找不到那抹气美如仙的婀娜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