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冰川

无以计数的巨大冰川静静浮在海面，或呈山、或如地，浩浩荡荡排往海天边界。

莫辰稍稍看了一会，便觉白光刺眼，几欲盲目，他揉揉双眼，才发现这一片镜海汪洋之水，也是净白如雪！

脑内一阵眩晕，缓缓，耀白的光芒充溢了所有的视线，愈变愈大，愈大愈近。猛然间，无边无际的雪白铺天盖地往他罩来。

白光刹时布满了他的神识，一道道凌威绝伦的灵息在神识内四窜，先是游走一阵，之后互冲互击，道道灵息如玻璃般碎成千万片，每块碎片又再迅速碎为千万，如此周而复始，直至成沙。

似有“叮”一声脆响从远方传来，这片白芒微微一颤，如云雾般荡荡散开，现出了后方一个辽阔无疆的昏暗世界！

那里的天，无夜，无日，无月，无星。

地面被无数狰狞巨大的狭缝划开，每时每刻都喷薄出黑色的火焰，直冲天顶。道道黑焰之后，莫辰依稀看到一片无尽广阔的荒原。

“这是何处？”他疑惑不明，迎面突然刮来一阵飓风！飓风声势之大，所过之处，山摇地动，巨石成屑，就连地心喷出的黑炎，霎时也尽数扑灭。莫辰骇然失色，这分明不是寻常风暴，而是他熟悉至极的风灵！

顺势望去，在那遥远的高山之下，一名周身晶白盔甲的男子正在战斗！他手握了一柄细长宝剑，剑内是泱泱星辰斗转变幻，每划下一剑，都有摧天毁地的暴风荡开。身前一个体若高山的庞然巨怪在不住挣扎怒吼，却分毫近不了身。

他突然长剑一转，径直拉下，顿时滚出浩荡苍风，威势雄壮激烈，如潮汐般一道拍着一道，瞬间已成狂风怒潮！

莫辰脑中嗡嗡直响，瞪视着这无畏的剑技，不禁想到那狂风之中的片片竹叶，似有什么关联之处。不知不觉间，一个新的天地在眼前悄然展开。

声势消弭，余风仍道道如千万利剑，四方溅射。那男子身前的巨怪微微一怵，身躯登时裂为无数沙尘，只剩了一个头颅砰然落地。而头颅之后的那座万丈高山，此刻也被男子一剑摧为大漠。

惊见此技，莫辰一片恍惚，脑中浮现一个念头：“若是他与贯众一战，谁夺高下？”又向那人望去，余风散尽，他才看得清清楚楚，那神威男子，不管是人是剑，都只是朦胧的影子。

“他是什么人？”疑想间，那巨怪的头颅哑哑张开了口，朝那男子歇斯底里地怒嘶：“清飞——”

男子斜斜瞥了一眼，不作理会，旋即背身离去。

“清飞？又是这个名字！”莫辰身躯一颤，正欲追去，耳畔听到一个女子惊呼：“是你！”这声音熟悉之至，在始皇陵寝已听了数次，正是冬神！

莫辰浑然失色，猛地大叫一声！

“你要死啊！喊你半天没有反应，又突然神经兮兮的叫什么叫！”桐星圆润亮丽的嗓音传来，莫辰陡然发现一切异景已消散无踪，眼前仍是那片白茫茫的冰洋世界。

回头看去，桐星、秦佩兰、李云卿、舒歌四人都立在身后，除了李云卿稍有些失魂落魄，均无大碍。

“莫辰，你看来有些憔悴，没事吧？”舒歌走上前，关切道。

莫辰收敛心神，勉强笑道：“没事，只是看到这片冰川海域，有些吃惊。倒是李大哥他……”目光堪忧看着李云卿。

李云卿微微一搐，歉然道：“此事怨我无法克制心智，才拖累大家到这莫名之地。”

桐星摇头道：“这有什么？该来则来，无论怎样总算是出了那始皇陵了，只要探明路途即可。”说罢往四面看去，惟见海波苍茫，冰川繁多，就连天空也是茫茫雪白，无法分清方向。

李云卿喟然一叹，将始皇陵的总总心事强制压下，四面打探起来。许久才道：“若我猜得不错，此地即为北溟。”

桐星一惊，道：“北溟？只在始皇陵中听过，具体是什么地方？”

李云卿道：“具体如何，我亦不清。北溟之地玄秘奥妙，就连古籍撰载也不过只言片语，据闻此地尽为汪洋，终年冰寒，有一处海域却可踏足行走，宛如陆地。对了，此地也同紫微仙境一般，有四大仙家之一，落溟宫。我们在蛮荒大漠所见的伏水掌门，便是落溟宫一派之首。”皱了皱眉，又往那汪洋细细打量，道：“我推测北溟，实为在始皇陵中，大鹏提及冬神身处北溟，我们又是犯了她的禁忌，才突然出现在这地方，究竟是与不是，我也不敢妄言。”

莫辰长叹道：“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困死，所幸冰川极多，我们可踏冰前行，四面看看再说。”

四人点头应过，身形展开，已在数块浮冰上迅捷跃出。

这般踏冰疾奔，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几人惊异发现，此处海水与寻常海水迥然不同，皆是洁白胜雪，宛如璞玉融成，又清澈足见三十丈深。

这三十丈下，竟非水波，而是无数摇曳的字符：狱！

这分明不是北溟，而是一种困境！

莫辰心神一幌，足下生滑，顿时跌落入水。甫一入水，寒意立时从四面八方袭来，脚底漫起一股莫大的吸力，以无以伦比的速度把他往下猛拉。

莫辰甚至来不及叫出声，眼前已是重重叠叠、繁复变幻的“狱”字。可他却不觉窒息，反倒感觉这每一个字符中都充盈了点点灵息，接踵不停地灌入他周身百穴，每一点每一滴徐徐而入，滋润着他的神识。莫辰觉得脑海彻明舒畅，体内风灵也慢慢跟随流动起来。

他正惊异欢喜，耳畔忽然又听到冬神的惊呼：“溟海暗涌，果真是你！这‘离冰玄字狱’你往昔举手间破过我何止千遍万遍，我又徒添笑柄了。”

声音转瞬即逝，莫辰耳心阵痛，顿觉躯体骤然浮上，白光刷的一声，他又站在了天空之下。

“莫辰！”桐星与佩兰近乎同时呼喊，皆是花容失色，急急往他奔来。莫辰茫然无措，向二人一看，登时吓得魂魄离体。她们所踩之地，再无浮冰，而是坚实如土的湛蓝海面。

反观四面海域，所有的冰川都在以瞬息万里的速度往天边疾退，海水中的白**色同时也如落潮般迅速褪散。只在片刻，海水波光浩淼，柔光盏盏，湛蓝粼粼，广袤的天空云涌雾散，一轮高阳拨云而出。海风恰当其时的吹来，扫尽了一切迷沌，清新怡和，使人心胸为之宽广。

“扑！”一尾海鱼从脚下跃起，又潜水而入，莫辰几人方知所站之处，实为海面。虽然四面风光旖旎，但站在无穷无尽的海面上，多多少少不是个滋味。

桐星战战兢兢踩了几下，肯定坚如大地后，才怪责莫辰道：“你怎么落水了？肯定是中途胡思乱想，分了心神。呛水没有？”

莫辰抱起笑容，又将落水之后的奇异幻听讲了一遍。四人顿时骇然失色，桐星道：“冬神？你肯定是冬神？那么先前的困境便由她所布，而这里，真是北溟了？”

一旁李云卿接过话道：“自错不了，古籍载，北溟之地有一处海域宛如大地，便在我们脚下。”

桐星将信将疑，又问莫辰道：“可是冬神说的‘果真是你’又是什么涵义？她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族么，要困住我们千年万年，也应该轻巧无比，何必散了那困境？”

莫辰摇头道：“这我就不明白了，神族的想法，我怎么揣测得透？”

桐星想了一会，亦觉如此，点头道：“对了，你在始皇陵时，死活要进那最后一殿，究竟要去确认什么东西？”

莫辰愣住，片刻道：“姜统的剑。”

瞬间，李云卿与舒歌也转过头来，疑惑不解。又听桐星问：“奇怪，姜统的剑，与你有什么关系？”

莫辰凄凄一笑，似乎想起许多事，方才说道：“这讲来话长，石村与鬼影一战时，你们都见过殇魂曾施展过碧色流星吧，其实在秦国时候，殇魂最初便施放过更大声势的流星暴雨。这与大易所载的姜统利用妖剑施放流星雨，不是很相符么？我在想，那把妖剑，是否就是殇魂！”

几人均自默然，好半天桐星才道：“可是……就算是殇魂，也用不着拼了命去看呀，那不过就是一柄剑吧。”

莫辰苦笑一声，缓缓道：“若殇魂为南夜而生，旁人无法驾驭，那姜统与我之间，关系又有多深？”

此话一出，桐星愕然退步，怔怔道：“你……你的意思，姜统也是……你的前生！”

莫辰无奈点点头，“而且姜统的剑不在了，就更有可能是殇魂。呵呵，那里也没有过多记载，究竟我是不是他的转世，我也不知道。”说罢长长一叹，只觉世界之奥妙，自己窥视的，不过天空一角罢了。

见桐星还待再问，莫辰打断道：“我现在脑子混乱的很，南夜、姜统，还有清……都不清楚，待平和下来，再细细探究。”

桐星见他不愿再说，也不便再问，关切点点头，安慰道：“莫辰，有些事现在弄不明白，就不用固执去想了，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莫辰感激一笑，对四人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可不能一直站在这海面上，总觉得怪怪的。”

李云卿走上前来，此刻他面色最为焦虑，自见过赤嶙战甲，知那是地厅之物后，心中就莫名急躁。他长长吸了一口气，运起修为压住那些纷杂的想法，道：“此处即为北溟，自有栖身之所，至少落溟宫尚在此地。”

莫辰诧异，道：“去落溟宫？为何不回紫微山？”

李云卿苦笑道：“我兵器已损，无法御剑飞行，舒歌身体虚弱，亦无法御空。再说北溟仙境玄离奥妙，又怎是说出去就出去的？先往前走走，见机行事吧。我总认为冬神之举，实过诡异。”

见他分析有理，几人也再不多言，默默往那浩淼的海洋尽头而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日暮西垂，整片大洋被映得长天一色，天空也依稀可见群群海鸟翱翔盘旋，发出悠长的啼鸣。

在那遥遥前方，缓缓出现了大片丛林，怪异地立在海面之上。

迎风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