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风长歌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撬开了自己的牙关,一股液体缓缓涌入了口腔里。那液体苦涩但是温暖,轻柔地划过自己的喉管,顺着胸膛注入自己的腹内。被那热气一激,他打了个机灵,只觉得浑身毛孔轰然张开,神智突然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眸,少女那纤柔的身影一下子映入了他那双琉璃色的眸子里。
很多年以后,男子时常会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小狐狸苏小婉一手捧着一个青花小碗,一手持着素瓷的调羹。她轻轻从那碗里舀出一勺药汁,素手轻移,将那汤药移至樱唇之前。或许是闻到了药汁的气味,少女苦着小脸,晶莹剔透的紫色眼瞳在氤氲蒸汽里闪烁着水波般的柔光。她头上毛茸茸的耳朵摇动着,粉唇轻启,小心翼翼地吹着那滚烫的药汁。接着,她转过头来,把调羹递向风长歌的嘴边——
“呀!”苏小婉猛然看见了风长歌睁大的眼睛,她惊叫一声,手中药碗哗啦一声摔在锦被之上。少女一下子跳了起来,急速地退开了数丈,那双盈盈紫瞳瞪着风长歌大叫起来。
“咳咳......”风长歌有些虚弱地咳嗽几声,哭笑不得地道,“药都洒在我身上了,要叫也是我叫吧?”
“咿——”一道热气腾腾冲上苏小婉的俏脸,那紫瞳中蕴起了氤氲水光,她使劲地跺着脚,大叫道:“大坏蛋!你这个大坏蛋!醒过来都不出一声,故意吓唬我!大坏蛋,你活该!”
她的声音叮叮咚咚,仿佛林间青石藓苔上轻轻淌过的山泉小溪。听到这声音,风长歌惊讶地道:“你学会说话啦?”小狐狸一下子笑靥如花,她得意起来,翘着小鼻子笑道:“说话有什么难的,我一学就会啦!”
风长歌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惊问道:“我昏迷多久啦?”还不等狐狸少女回答,他就一把掀开被子,跳下床来。然而脚一着地,他只觉得浑身一软,竟然站不住身体,一下子倒在地上。
苏小婉惊叫一声,连忙冲过来扶住了他:“你不要命啦!我娘说你受了重伤,不能走动的!”“这可不成!”风长歌挣扎着站起身来,“现在局势不明,我是青丘山神,怎么能待在此处!”
“不行——”小狐狸张开双臂,嘟着嘴挡在风长歌面前,“我娘说了,你要好好躺在床上,哪里都不许去。”然而风长歌却没有理会她,伸出手就要拨开她的手臂。
眼看风长歌又要走,苏小婉俏脸涨得通红,紫眸中泛起了泪光。她大声叫嚷起来:“不许你出去!就不许!”她一把拽住风长歌的手,向着床榻拉去。
风长歌昏睡太久,四肢还绵软无力,小狐狸一拉之下,他突然瘫软下来。苏小婉惊叫一声,被风长歌带着重重摔倒在床榻上。
风长歌只觉得怀中抱住了一团温玉。
少女那娇柔轻盈的躯体被他搂在怀里,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钻入他的鼻间。风长歌只觉得自己仿佛踏在云颠,浑身都轻飘飘地飞起。他的心跳骤然加快,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悄然浸满了他的心房。
风长歌低下头去,正对上狐狸少女那双剔透的紫色大眼。刹那间,风长歌只觉得自己的魂魄骤然离体,浸入了那双无比动人的眸子里。他迷迷糊糊地低下头,向着少女慢慢接近——
“去死啊!你这个登徒子!”啪的一声脆响,风长歌脸上赫然挨了一巴掌。他猛然清醒过来,向着少女看去。小狐狸羞愤地浑身发抖,身后雪白的尾巴高高竖起,使劲从风长歌怀里挣脱出来。
她一张俏脸涨得通红,仿佛有丝丝蒸汽从她头顶冲起,将那双玲珑的狐耳也冲得笔直。小狐狸嘴一扁,眼中晶莹泪珠滚滚而下。她一边哭着,一边对着风长歌大叫道:“轻薄无礼之徒!上次也是!果然你就是个坏蛋!还说是山神大人呢!早知道我就不该把你扶回来!让你倒在那里被狼吃掉好啦!”
“我......我也不知道......”风长歌结结巴巴地解释着,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话也说不清了。“坏蛋!登徒子!我不管你啦!”小狐狸恶狠狠地瞪了风长歌一眼,带着哭腔叫了起来,扭过头风也似地逃出门去了。
风长歌伸出的手落了下去,他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缓缓坐直了身体。
“是因为我抱了她么?”风长歌苦恼地想着,“好像男孩子不可以随便碰女孩子来着......”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的风长歌摇着脑袋:“下次遇到她,再向她道歉好了。”
想了片刻,他又叹了口气,索性不再去想。
风长歌盘膝而坐,心神宁静,缓缓沉入身体之中。只见气海之内,金灿灿的真气旋斗悄然旋转着,数道真气缓缓淌动着,向周围的经脉流去。上次与虚影融合之后,无尽的戊土真精涌入气海,和他的真气旋斗相合,体内真气尽数化为了戊土真气。现在真气早已恢复原状,然而这流动的金系真气虽然澎湃一如往昔,却多了几分内敛的气息,显得更加凝视厚重。
他的神念跟着真气流动着,经过一条条经脉。一丝丝戊土真精悄悄从大地深处弥散出来,缠绕在他的经脉之间,温柔无比地修补着那些伤口。
一股玄而又玄的感觉突然出现在风长歌心间,他心神一动,小心翼翼地伸出一丝神念,轻轻绕在一缕戊土真精之上。只见那戊土真精轻轻一抖,竟然随着自己的神念移动起来!
风长歌忍不住放声大笑,一下子从内视状态退了出来。他伸出手来,神念一动,一小点戊土真精悄然浮现在掌心之中。
风长歌能够清晰感受到,自己和戊土真精之间的联系又加强了一分,如今竟然能够凭借自己的神念驱动戊土真精了!虽然只有拇指大小的一点,但却是无法想象的奇迹!
吱呀一声,那门扉被人推开了。风长歌轻轻一握,那戊土真精融入自己手掌之中。他扭头看去,只见侯不忧一下子蹦了进来。他脸色依然不太好看,浑身多处都缠着重重的纱布。然而一见到坐在榻上的风长歌,他的表情却欣喜无比。
“风小哥,你终于醒啦!”不等风长歌开口,侯不忧眉飞色舞地嚷嚷着,那皱巴巴的瘦脸都挤成了一团。他习惯性地抬起手想要挠挠腮帮子,然而却牵动了伤口,忍不住哎呦一声叫了起来。
“侯族长,您的伤没事吧?”风长歌关切地问道,“您还是别乱动了,好生休养要紧。”侯不忧连忙摆着手,可是他的手臂抬不起来,因此动作十分滑稽可笑:“别别,这些日子可憋死我了。让我躺在床上不动,那还不如杀了我呢!”
风长歌轻笑道:“既然如此,那您可得小心着点。若是不小心崩了伤口,可又要遭罪了。”侯不忧大笑起来,他得意洋洋地说道:“你还别说,虽然我遭了大罪,但是那一拳打得真是过瘾!你是没看见哪,我那一记‘毁山峦’下去,虎彘那孙子的眼珠子都突出来啦!哈哈哈哈......”
“老猴子,你又在这里胡吹大气,若不是山神大人出手,你就会被虎彘打得落花流水啦。”娇媚的轻笑声传来,苏流紫身着一袭华美的宫装,从门外翩然而至。
“苏大姐,您来啦。”风长歌笑道,“侯族长的确是宝刀未老,那英勇风范小子也要甘拜下风呢。”闻听此言,苏流紫轻掩檀口,浅笑道:“你可别夸他,这老猴子不经夸,这么下去他尾巴都要翘上天啦。”
说着,她不理会一边吹胡子瞪眼的侯不忧,美目流转,一眼就看见了锦被之上的大团污渍。她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叹道:“我说那小丫头怎么火急火燎地冲过来,说你醒了之后就跑得没了踪影,原来是又闯祸啦。”
风长歌脸上一红,小狐狸那晶莹剔透的紫眸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鼻腔里仿佛又闻到若有若无的幽香。他尴尬地咳了咳,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事儿跟令爱无关......是我冒犯了她......”
苏流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