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快的一手飞镇已经让曹摒真长考了有一个多小时了。连温快自己也感到奇怪,究竟是自己今天的状态出奇的好呢?还是曹摒真根本就不在状态?按照现在棋盘上的局势,曹摒真想要翻盘那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唉,到底还是个孩子,可能那天和大哥对局时发生的一幕,对他的刺激太大了吧?”温快在心里叹了口气,对眼前的这个少年不禁生出了几分怜惜之心,恍恍然的又想起了两天前的一幕。
当时,温快在楼下隐隐的听见楼上似乎起了什么骚动,这种骚动让他立刻想起了刘长风那孱弱的身体,情知不妙的他飞一般的冲上楼去。而当他冲进对局室抱起刘长风向楼下跑去的时候,从眼角的余光中看到,那时的曹摒真仍然是傻傻的坐在那里,瞪大了一双空洞的眼睛,脸上写满了惊悚与震惊。
温快打开手中的折扇,又轻轻的摇了起来,木森的到来,让他心中的压力缓解了不少,在棋盘上也恢复往日的自信与灵气。从第一手棋开始,执黑先行的他就没有给曹摒真任何的机会,而是将整个局势的导向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里。但是此时的温快也感到一丝的侥幸,他不知道如果木森在开盘之前仍然没有赶到的话,自己还会不会有目前的局势。
“谁知道呢?”温快轻叹了口气,在心里喃喃自语道。
曹摒真仍然是在长考着,韩国人特有的倔强和执着让这个少年没有放弃这盘看上去已是必败的棋局。
温快并没有着急,与韩国人不下百次的交手,让他对这样的现象早已是司空见惯。他也没有放松,他知道自己任何一次微小的失误,或者是不经意的放松,都会被眼前的这个韩国少年牢牢的揪住,他告戒自己决不能给对手这个机会。
然而,这将近两个小时的等待,对一个局势占优的人来说,终究是一种小小的煎熬,温快也不例外。毕竟这盘棋他的优势太大,即便是换了一个职业的顶尖高手来,也很难再有逆转的机会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消耗着,终于是将温快的思绪慢慢的牵引开来-----
“开什么玩笑?你让一个大家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的人来顶替你出战,而且他还没有任何的段位,这不是在搞笑嘛!不行,坚决不行,这太荒唐了!”中方代表团的团长江衡一口回绝了温快提出的方案。
温快没有说话,脸上微微的泛起了一丝怒气,他已经被江衡那种藐视木森的态度所激怒。几十年的生活经历加上他自小就受围棋的熏陶,现在的温快已经很难被某些惯见的事物去触动心底那份尘封已久的愤怒。然而这次不同,他不能容忍江衡在没有听自己的说明木森的来历之前,就因为他自己心中固守的那分偏见和傲慢,把一个极有可能扭转本次比赛不利局面的人,断然的拒之门外。尤其让他不能忍受的是江衡脸上所表现出来的那种高傲轻蔑和嘲讽的神情。
“那好吧,这件事情就当我没说,你们自己解决吧。这里没我什么事情了,就先走一步了,我还得回医院照顾我大哥。你们无论安排我哪一天出赛,提前打个电话通知我就可以了,不用再来找我。”温快站起身来,强忍住心中的那股愤怒,静静的说道。
温快对江衡这类的官僚嘴脸早已经是惯见了,只是原先大家各不相干,当领导的当领导,做棋手的做棋手,即使是因为什么样的比赛大家凑到一起,也更多的做好自己的本职,相互间也是客客气气的。更因为温快业余棋手的身份,他对这些所谓的领导向来是不放在眼里的。江衡的这几句话,更是让让温快的心里有了一种意兴萧索的味道,倘若这只是一般的国内比赛,温快必是拂袖便走,多看一眼这样的人,也是让他恶心的。只是这次的比赛实在是事关重大,他温快肩膀承载的是太多棋迷的殷切的期盼,纵是有千般的委屈,也只能打落了牙齿自己默默的吞咽。
起先去医院的两人也站在一旁,两人听了温快的这番话,知道他是有了情绪,而此时此刻,他们正是需要温快来力挽狂澜,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温快就这样负气的离去。两个人都是七巧玲珑的机灵人,当下一个人飞快的朝江衡使了个眼色,另一人一把拉住做势欲走的温快,嘴里道:“小温别忙着走啊,大家再商量商量嘛。”
温快转过身来说:“我只管下我的棋,这些事情还是让你们领导来决定吧。”
江衡在一旁也没有说话,他知道温快是对自己有了意见,可是眼下的这个当口,委实是少不了温快积极的参与,否则一旦比赛失利,媒体和棋迷方面的压力会如狂潮一般涌向棋院,而他自己作为中方代表团的负责人,这次狂潮的最后矛头必定会直直的指向他,这以后在棋院里怕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可是江衡的话已经决然的出口了,现在马上的收回来,脸上总是不好看,心中犹豫不决,脸上也因此阴阴晴晴,变幻不定。
旁边的一人见江衡不说话,拿手暗暗的桶了他一下,嘴里说道:“江团长,小温的意见也是不错的,虽然他推荐的这个人大家谁也没有听说过,可是能让小温交口称赞的人,我想总不会差的哪里去的,你看,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江衡见有人送来了梯子,也就势爬了下来,说道:“小温的心情我理解,长风现在还没醒过来,比赛的压力又这么重,咱们这些人当中,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上,小温的担子是最重的了。只是你刚才的意见实在是来的太突然了一点,我第一个反映就是太荒唐了,所以说话的口气也硬了点,小温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温快轻轻的笑了笑,对江衡如此之快的转变不由的自叹弗如。
江衡见温快的态度有所转变,心里也是松了口气,又说道:“只是这件事情太过重大,我也不敢就这样作出决定。这样吧,我马上打个电话到院里,先请示一下再说吧。”
温快心里一动,马上想起了李理,便道:“我想起来了,我推荐的这个人你们也许不知道,可是黄院长和钱主任指不定知道这个人,他就是国华老总李理最好的朋友,他姓木,叫木森,你打电话的时候顺便提一提。”
江衡听了李理的名字,眼前也是一亮,打了个哈哈,说道:“是这样啊,好好,你们在这先等一下,我这就去打电话。”
温快看着江衡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由的在心里暗自苦笑,他向来自诩自己是一个清高孤傲之人,从来不会为了名利刻意的去迎逢什么,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用上这样的裙带关系,而且用的时候竟然也是如此的自然和纯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滞怠。
“看来自己到底还是个俗人,不过这也总算是事急从权吧,顾不得那么多了。”温快轻叹了一声,在心里自嘲般的安慰着自己。
“啪”—
曹摒真终于是结束了长考,将手中的棋子重重的拍在了棋盘之上,也将温快从漫漫的思绪里拉回到现实当中来。
温快看了看棋盘,不由的对曹摒真的这一手棋由衷的发出了赞叹。这手棋虽然是孤注一掷的下法,但是处在这样的局面之下,这可能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一手棋了。而且这手棋对温快来说,也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一手棋。
在曹摒真长考的同时,温快也没有完全的松懈下来,他已经对白棋可能的下法都做了考虑和计算,但现在看来,温快所想的那几步棋并包括没有曹摒真下的这手棋,显而易见,此时的这一手更具威胁。
“果然是少年老成,就凭这一手棋,再过上几年,这孩子必然又是职业棋坛上的一颗新星啊!”温快在心里赞叹一声,又重新抖擞了精神,仔细的审视着棋盘上的局势。
“应该快到中午封盘的时间了吧?”躺在床上的刘长风问木森。
木森看了看手上的表,点了点头。
刘长风忽然轻轻的一笑,说道:“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现在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感觉到这盘棋一定会在中午封盘前就结束,而且这盘棋是胜者一定会是小温。”
刘长风顿了一顿又说:“三儿,你说说看,是不是这将死之人的感觉比平常人的感觉都要来的敏锐一些呢?”
木森经过和刘长风一上午的长谈,对刘长风经常说起的这个死字也不再忌讳,他知道刘长风的存在只是时间上的问题,心中也没有先前的那种悲伤,面对刘长风这个豁达的硬汉,木森只是想着如何能在刘长风弥留的这段时间里,让他多一些快乐,少留一些遗憾在这个世界上。
木森淡淡的一笑,说道:“小时候,倒是听老人们这样说过,只是以我们这样的年纪,谁也没经历过生死,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情,我也说不清。”
刘长风说道:“还是和三儿你谈话让我轻松一些,琳风这丫头一听见我说死字,马上眼泪就流了下来,到底是个女孩子家啊!”
木森说道:“这血浓于水,大哥对与琳风来说就是这顶天的梁柱,你又怎能叫她不伤心呢?”
刘长风叹了口气道:“是啊,琳风这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最不放心的也就是她了,好在现在有了温快,我也就可以放心的走了。”
刘长风忽然又是一笑,道:“不说这些了,说来让人徒增烦恼,三儿你说说,如果让你上场的话,你有几分的把握?”
木森没有想到刘长风会提这样的问题,不由的抓了抓头皮,说道:“这个---这个我也不好说,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比赛,对对手的底细也完全的不了解,如果让我上场的话,百分之五十的把握总是有的吧?”
刘长风沉默了片刻,又问道:“三儿,你觉得一个棋手在追求棋道的过程当中,最重要的是什么呢?”
木森回答到:“当然是毅力和执着,少了这些又从何谈起这追求二字呢?
刘长风摇了摇头说道:“不,我说的不是主观的因素,而是客观上的因素。”
木森有了点疑惑,说道:“客观上的吗?这我倒没有深想过,依我看,大概总是些勤奋努力之类的吧?“
刘长风仍是摇摇头,说道:“这勤奋努力也是因毅力和执着而来,不算是客观上的,我的意思是说,在学棋的过程当中,会有些什么样的捷径吗?”
木森对刘长风的这番话更是不解,问道:“捷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学棋除了勤奋努力之外,还有什么捷径吗?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
刘长风呵呵笑了笑,说道:“怪我是个粗人,这话在嘴里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说白了吧,这就象武侠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你学武功的时候碰上了一个好的师傅,或者是得到了一本秘籍之类的,我这样说,你总该明白了吧?”
木森也笑了,说道:“刘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我想这学棋一道,除了碰上一个好的老师之外,也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了吧?”
刘长风摇了摇头说道:“不,三儿你错了,有,还有更重要的因素被你忽略了,这也我一直想对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