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凯伦停在了医院外，连荣麟和钱小沫却都没有下车。

“这件事，你不要告诉我爸妈。”钱小沫缓缓开了口，“姐现在这个样子，爸妈也……”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只是，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钱小沫解开了安全带，“我只想好好照顾爸妈和姐姐，其他的事情……顺其自然吧！”

连荣麟沉默了，看着她渐行渐远，单薄的身影穿梭在风雪中，他按捺不住内心的烦闷，突然推开车门下车，气势逼人，大步跑上去，像是踏碎了漫天的飞雪，踩着滚烫的火苗，从钱小沫的身后紧紧抱住了她！

“既然爱情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为什么还要这么痛苦？”

连荣麟迫不及待的声音响在钱小沫的耳边，热气呼哧在她的脖子上，钱小沫只像是木偶人似的无动于衷。她早已经麻木了，一颗心早已经冻僵了。从雷铭把签了字的离婚书递到她面前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接受我？”

这是第二次，钱小沫听见连荣麟的声音里带着疲惫、无奈和哭腔。

第一次还是在他朋友的别墅里，那时，钱小沫从婚礼准备现场跑了出来，被连荣麟带走。结果连荣麟喝醉，也是这样紧紧地抱着她，说着令人揪心又哀愁的话，声音里是掩饰不了的悲伤。

这样的悲伤，只有爱过不该爱的人，才懂。

“我不是顾琪雪。”

半晌，落雪缤纷，钱小沫呢喃出声，像是往连荣麟结冰的心上又泼了盆冰水。

他的身子颤抖着，双臂也颤抖着，最后，不得不松开了钱小沫。

钱小沫朝前迈步，脱离了连荣麟的怀抱。

她没有回头，走得是不卑不亢，义无反顾，只撂下最后一句话，让连荣麟独自舔舐伤口。

“我是钱小沫，我爱的人只会是雷铭一个，我不是顾琪雪，我不会摇摆在你们之间……”

连荣麟的瞳孔在钱小沫的尾音里急剧放大、涣散，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钱小沫早已经不在眼前了。他却还伸着手，手心上落满了轻薄的雪花，早已经融化成冰冷的雪水，渗透进他的皮肤，风吹过，什么都没有剩下，空落落的。

他越是想要抓得紧，越是连怎么失去的都不知道。

连荣麟咬了咬牙，僵硬的手缓缓握成了拳头，无力地垂在身边。

有些事情，发生了不一定会留下痕迹；有些心事，熬过去了不一定还会再痛苦；有些故人，你走过了不一定会在她们心房上住下来；有些情怀，注定要在煎熬中慢慢变成习惯，再在习惯里慢慢变成云淡风轻……太多的话，不想说也没有必要再说了。

不是所有的疼痛，都能得到安慰。

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得到幸福。

听说爱情也永恒过，可那都是别人的，不是连荣麟的。

他站在风雪里，昂着头，一声长叹。

这一夜，漫长，无眠。

钱小沫在病房里一直照顾着钱爸钱妈，忙碌的时候还好，让她没有过多的心思去想雷铭，但夜色笼罩下，钱爸钱妈睡去，只有钱小沫一个人坐在雪光之下，又毫无睡意，她顿时觉得人生毫无盼头。在惆怅与伤悲的眼泪中，她几乎觉得过了一百年，才迎来第二天的曙光。

“叔叔阿姨，我们来给你们送早饭了……”

钱小沫正在替钱小湘擦拭着身子，病房的门哗啦一声被人推开，李千雅和柯浩瀚快步走了进来。钱妈赶紧抹掉眼角的泪水迎上去，和李千雅一阵寒暄，柯浩瀚径直走向钱小沫。

“你不是说昨晚要回去看看雷铭吗？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我……我看雷铭没什么事，昨晚就已经过来了……”

柯浩瀚没有起疑，“不过，你最好把外面连荣麟那家伙打发了，要是雷铭过来看见了，不得了！”

“雷铭不会过来的，不用担心。”

柯浩瀚一震，“这话什么意思？你姐出这么大的事，雷铭能不来？”

钱小沫自知失言，赶紧掩饰着，“我的意思……是凯盛现在事情多，雷铭不得空……我……我还是出去看看连荣麟吧……”

钱小沫没给柯浩瀚开口的机会，急忙地出了病房。

柯浩瀚只觉得她今天怪怪的，但也没有多想。

钱小沫出了病房后，深呼吸了一口气，一抬眸，果然看见连荣麟坐在对面的长椅上。

“你……一晚上没有回去？”

连荣麟揉了揉蓬乱的头发，随性一笑，“不放心，所以留下来了。”

钱小沫尴尬地垂下了眼睑，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们都醒了，那我去买早饭。”

“不用了，千雅他们就是来送早饭的。”

“哦……”

连荣麟不知所措地站在钱小沫面前，还未开口，钱小沫突然抢先说道：“你先去上班吧！我……我现在只想守着我的家人……”

钱小沫话音落地，连荣麟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屏幕，蹙了蹙眉，又看了眼钱小沫，转过身去接通了电话。

“你还想干什么？”

“钱小沫，应该和你在一起吧？她电话关机。”

“是，又怎么样？”

电话那头的雷铭冷冷一笑，“果然毫不意外。你告诉钱小沫，离婚协议书我们虽然已经签了，但还需要去民政局办理手续，你问她今天下午一点有没有空，早点解决的好！”

“雷铭！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一点机会都不给小沫！你想要逼死她吗？”

连荣麟低吼着，一拳砸在了身旁的白墙上。

钱小沫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背影，局促不安的咬着自己手指的关节，不用说，她也知道是雷铭的电话了。雷铭……雷铭，他还想要她怎么样？

连荣麟连“喂”了好几声，才恼羞成怒的挂了电话，雷铭是早就挂断了。

“他……他和你说了什么？”

凝视着钱小沫充满了期盼的双眸，连荣麟沉默了很久。

好一会儿，他才语重心长地问道：“你真的，要和雷铭离婚？”

钱小沫颤抖着垂下了眼睑，语气低沉又无奈，“这已经不是我要和雷铭离婚了，而是他，要和我离婚了。”

“但你不愿意的话，你可以不用去民政局……”

“可有用吗？诉讼离婚，只会把事情闹得更大。”钱小沫背过身去，“他要离婚的理由，太充足了。我无法……无法说服我自己死缠烂打不放！顾琪雪一个人拉扯大彬彬，实在不容易，彬彬需要一个圆满的家庭，需要一个伟大坚强的父爱。而我对这段婚姻的忠诚度，却……不说也罢了，你觉得，我有资格和顾琪雪、彬彬母子抢吗？你觉得我有资格，还继续留在雷铭身边吗？”

看着钱小沫痛苦的模样，连荣麟只觉得自己的心比她还要痛！

“所以，成全他们，总比我们三个人一起难过的好。”

“难道，你不爱他了？”

“不，恰巧相反，我正是因为太爱他了，才不得不放手。”钱小沫长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凝视着连荣麟的眼睛，“虽然我也会不甘心，但我必须为我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起责任。离婚，是我该有的结果。雷铭，约我什么时候去民政局？”

连荣麟看着眼前单薄的钱小沫，从来都不觉得她的身上竟然有这么慑人的力量。

可是现在的钱小沫，完全不似外表这般的呆萌脆弱，她的内心，正在变得强大。

……

……

下午一点整，踩着纷纷扬扬的飘雪，钱小沫在民政局外，终于看见了雷铭。

雷铭见她来了，没说话，转身就朝里走，钱小沫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深海市的民政局，朝左走是结婚登记处，朝右走是离婚登记处。

钱小沫看着左边手牵着手一同走出来的新婚夫妻，听着他们的欢笑声，心里也只是更苦涩而已。她注定，要与这个欢快的地方背道而驰，越走越远了。

右边的长廊，格外的冷清，穿堂的冷风有种说不出的威严气息。越往里面走去，越是听不见欢笑声，取而代之的，是离婚夫妻的吵架声和苦求声，像是走进了疯人院似的。

相比于那些人，坐在离婚登记员面前的雷铭和钱小沫，显得冷静多了。

雷铭提交了他们两人的证件和证明材料，登记员正在讲解婚姻法里的明文规定，并询问他们是否是自愿离婚，是否对离婚协议书的内容感到满意。雷铭回答的很爽快，很铿锵有力，钱小沫的声音则显得有气无力多了。

随后，对子女抚养和财产、债务等一系列事情协商一致后，雷铭和钱小沫填写了离婚声明书。钱小沫还记得，两人的名字第一次签在一起的时候，还是结婚的时候，现在再签名，却已经是离婚了。

因为雷铭和钱小沫之间完全没有纠纷，所以离婚手续办起来十分的快。

快得来钱小沫好像坐过山车似的，晕头转向，手里却已经捧着离婚证，站在了民政局的大门外。这样，他们竟然就算离婚了！

钱小沫眺望着雷铭的背影，暗自怨恨自己刚才应该多看他几眼的，或许，将来再没有机会了。钱小沫抿了抿干枯结皮的双唇，看着离婚证，又翻出了离婚证下面的结婚证。她将结婚证打开，上面多了一句话，就像是一把剪刀，剪断了她和雷铭之间的姻缘线——

“双方离婚，证件失效。”

钱小沫叹了口气，她和雷铭再没有夫妻关系了，不……她和他之间，再没有关系了！

连荣麟开着车停在了她的面前，钱小沫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上了车。

现在的她，自身和家里都是一堆麻烦，跟着雷铭也只是徒增他的烦恼而已。

而他忙着凯盛的事情，已经够累了，现在让他解脱了，更好。

钱小沫坐着迈凯伦扬长而去，停在转角的银色跑车，雷铭握着方向盘，看着他们，始终一动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