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跟着曹多田等人向前走,年轻人腿脚利索,自然可以跟上队伍,年老体弱的则是步履艰难,加之道路崎岖,不时有人摔倒,一时间哭喊声,呼喊声此起彼伏,四下里又是一片黑暗,许多人得不到救助,落在了后面。
大约走了三四里路程,只见前面有百十个汉子高举着火把等在路边,这些都是隐娘挑选出来的勇士,不论在什么时候,他们都将保卫玉郎的安全。火光下,玉郎身穿白色盔甲手持银色长枪骑在一匹白色的战马上,倘若此时是白天,阳光明媚,这一身装扮定然是神采奕奕,英气勃勃,只可惜现在是夜间,火把的光亮还不足以衬托出他的英姿。
曹多田率先跪倒在地上,大声高呼着:“英雄,英雄。”人群呼啦啦的跟着跪下,后面的人被前面突然跪倒的人绊了一下,叫喊着摔倒,有些人却是走的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时间,有高呼声,也有叫喊,还有喘息声,乱成一团。
玉郎见了,心中顿时一阵难过,策马前行几步,站在众人面前,按照黄庭下最早的设计,这时候玉郎应该说些激励人心的话,比如什么均田地,等富贵,或者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话,最不行也该在人群前振臂高呼,老少爷们,大家跟着我吃粮去。穷苦人愚昧无知,不善于思考,只会盲从,只要给他们画个饼,稍微给些甜头,他们就会信以为真,那里能够分的清真和假,况且这些人已经走投无路,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玉郎却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这些可怜兮兮的人,穷的只剩下一条命了,倘若再被自己骗走了,哎!玉郎叹息一声,说道:“曹多田,刘二疤,胡勇,你三人立刻挑选出五千精壮,跟随我火速奔往盩厔县城。许老虎,你带着其他的老弱在后面跟上,天亮前赶到。”
曹多田,刘二疤,胡勇三人立刻站起来,将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往自己的身边招揽,其实也不用挑的很仔细,大家走了三四里地,能跟上队伍不被拉下的自然都是些身强力壮的,那些老弱早就被抛在了后面。
柱子和李大牙自觉的往胡勇身边挤,铁匠也想跟过来,但却舍不得女人和孩子,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段京领着十几个人走过来,强行的将年轻男人与家人分开,看到铁匠守在女人和孩子身边,用力的将他往这边一推,说道:“他娘的,愣着干什么,吃饭的时候就你吃的多,到了干活的时候可别想着往后躲。”
女人抱着孩子被许老虎的人留在原地,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乱纷纷的有些害怕,大声的叫着:“爹,爹,你回来。”铁匠终究牵挂着妻儿,可是看见被挑选出来的人没有一个敢回到亲人身边的,也不敢动。
柱子说道:“别怕,别怕,咱们不过是打头阵,天亮的时候就能见到了。”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要干什么去,从前跟随胡勇出去做强盗,也就是百十号人,这次一下子聚集了五千人,顿时超出了他的想象能力,隐隐觉得一定是件大买卖,但究竟是要干什么,他却想不出来。
五千个精壮被挑选出来,玉郎也不说话,银枪一摆,说道:“跟我走。”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找到吃的,要不然只要大家肚子一饿,队伍立刻也就散了。
年轻人腿脚快,不一会就把许老虎等人甩在了后面,再也看不见了。大家也不问,只是跟着低头快走,约莫到了快四更的时候,前方出现一座城池的轮廓,城墙上还燃着火把,但是却看不见有人守卫,大概守城的兵士因为天太冷,现在又是后半夜,找地方暖和去了。
队伍停下来在原地等待,曹多田等人板着脸,严肃的对大家宣布着纪律,不准说话,不准生火,否则一律砍了脑袋,这时候他的脸上没有了慷慨激昂的仗义,冷着脸好像官老爷坐在大堂上一样,柱子看了,心中不禁一阵发怵。
玉郎将几个头领叫到身边,说道:“城里只有五百蒙古士兵,你们三个各带一千人分别从东门、北门、西门摸进去,留着南门让他们逃命,记住,悄悄的摸进去,先杀了守城的士兵,打开城门。”
刘二疤说道:“公子,咱们没有趁手的家伙怎么办?”
旁边一个汉子说道:“二哥,怎么还叫公子,这会该叫将军了。”这人名叫韩克穷,和刘二疤是拜把子的兄弟,也是登天岭山寨的人,被隐娘挑来保护玉郎。
刘二疤连忙改口,说道:“将军,兄弟们空手可爬不上城墙呀!”
韩克穷说道:“二哥放心,我准备了一千条钩锁,还有大刀盾牌,待会就给大家取来。”用钩锁爬墙不如云梯便捷,但云梯难以隐藏,因此玉郎只让准备了些钩锁,好在城中守军不多,现在又是夜间,防备空虚,三面同时攻城,总有一路能得手。
曹多田说道:“将军这计划好,咱们三面攻城,只留南门让他们逃命,将军正好带人埋伏在城外,等他们出了城,再把他们都杀掉。”
玉郎沉默着点点头,虽然这样做有些赶尽杀绝的味道,但两军对阵之时,纵敌就等于伤己,虽说两边都是人命,但毕竟不能两全。几人商量了一阵,各自回去准备。
柱子跟着胡勇来到北门外,段京领着人拿着钩索刀盾等物分发给众人,这时候就是傻子也明白要做什么了。造反!这个大家从来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也不过只是让心狂跳了几下,片刻之间就恢复了平静,柱子看着远处并不清晰的城墙轮廓,似乎并不高,攀上去应该不难。段京拿着钩索走过来,柱子正要去接,却听到胡勇低声喊道:“柱子,你过来跟着我。”
铁匠将钩索背在身上,拿着刀盾晃动几下,他从前就是个给蒙古人打造兵器的铁匠,对这些东西一点都不陌生,自然知道下面要做什么,看见柱子要走,追上几步,说道:“大哥,要是我有个万一,我那孩子……”
柱子点点头,战场上刀枪无眼,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这些日子与铁匠处的时间久了,心里也将他当成了兄弟,只有那份愧疚之情始终挥之不去,眼下生死离别,真想将那日抢劫他家的事情说出来,但又难以启齿,只是默默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段京分派完了钩索刀盾,领着两百多个汉子等着胡勇下令,胡勇没有一丝的犹豫,说道:“兄弟们,当心些。”
两百多个汉子悄悄的摸到城墙下,将钩索抛上去钩住城墙,段京用牙齿咬住刀背,率先往上爬,城墙上面没有丝毫的动静,守城的兵士大概睡的正香,根本就不知道噩梦已经来临。
东门城墙上传来兵刃的撞击声,紧接着城门外响起一片喊杀声,大概是那里的人已经得手,人们正在冲入城中。段京等人已经爬上了城墙,躲在城楼上睡觉的蒙古士兵被东门外的喊杀声惊醒,慌张的跑出来,还没来的及搞清楚情形,就被砍到在地上,段京一边招呼着大家去城下打开城门,一边将一个火把扔了下来。
胡勇大声喊道:“兄弟们,跟着我杀进城去。”人们顿时呐喊起来,声音震天动地,紧跟着,西门外也传来喊杀声,大概也已经得手了。
城门被段京打开,胡勇冲在最前面,柱子紧紧跟着,只见铁匠一身的鲜血,正将一个守城的士兵砍死在城门下,那士兵大概是刚睡醒,连刀都没有找见,就被砍了脑袋。
整个城池瞬间沸腾起来,呐喊声,厮杀声,惨叫声,兵器的撞击声不绝于耳,就连百姓家的狗也狂吠着,惊慌失措的蒙古士兵连忙向南门退去,动作慢的立刻就被砍了脑袋,晓幸逃出城的士兵还没来得及喘息,却发现南门外有更多的乱民在等着他们。
领头的将军连盔甲都来不及穿戴整齐,看见城外这两千多手持兵刃的乱民,早就吓得不知所措,玉郎纵马向前,大喝一声:“还不投降!”长枪向他胸前刺去,那将军用刀去档,玉郎枪尖一顿,将他的刀磕飞,身后几个汉子拥上来,将他结结实实的捆住。韩克穷大喊一声冲了上来,守城士兵在无斗志,片刻间就被杀死了百余人,其余的尽皆被俘。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战斗就结束了,这场战斗胜的毫无悬念,以多对少,守城士兵又是毫无防备,但城中依旧沸腾不息,人们兴奋的冲进百姓家里,不论贫富,一律将东西据为己有,粮食,屋子,被褥,所有能看见的东西,能抢到的东西都是自己的。遇到反抗,就大打出手,被逼造反的百姓转眼就变成了乱民。
玉郎领兵进城,看着城中的乱象不禁心中难受,一些人乱纷纷的冲进百姓家里,见什么就拿什么,有些人将百姓从自己的家里赶出来,占据了人家的屋子,倘若是有钱的富人,则情况更加的糟糕,这些人似乎有天生的仇富心理,一旦夺取了权力,其行为比当初富人对待穷人更加的直接、激烈。
他没敢奢想这些人会心怀仁慈,善待城中百姓,毕竟都是些走投无路,又冷又饿的穷鬼,突然间占据了这么一座城池,少不了要掠夺一番,但是却没想到这些人的土匪习气会这样的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