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又是咯咯娇笑,道:“你还真是个老实人。好罢,我也就实话跟你说了,这陷阱是我挖的,专门在此恭候众位的大驾。至于我呢,虽然武功也不怎样,但总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既能做了这番精密布置,必有所求,你们说是不是?”李亦杰耐着性子,道:“好,你寻我们,到底想要什么?不过咱们行走江湖,该知用毒实非正当行径。就请你先交出解药,在下再来领教你划下的道儿便是。”
那女子笑道:“要解药么?那还不简单?我这边多的是呢,你们尽管拿去好了。可是我也不能白忙活一场,双方须得以物易物。只要你答应我这一个条件,解药随取随予。”
李亦杰刚要开口答应,忽想:“万一她说出一件世间罕有的奇物来,要我到天涯海角去寻来。途中辛劳也罢了,可这时间一久,那群中毒的师兄弟可就赶不及救了……”那女子仿佛看穿了他心中顾虑,笑道:“放心,我不会刻意来刁难你。我要的这一件东西,如今就在你们当中某一位的身边,只要主事者应允他交出……”李亦杰忙道:“我就是主事者,我答应了,你快把解药拿出来!”那女子轻笑一声,道:“哦?好大的面子呀!那好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待我看看你的诚意如何。”话音刚落,众人眼前突然有大片大片桃红色的花瓣飘落,其间又带有股异香。周围奏起了低柔婉转的乐声,噬魂销骨,既如天界仙音,又如地狱的索命魔音,却直抓着众人心脏,令人欲罢不能。本来花瓣与乐音已足以令人沉醉,但对方仍有花样还未上场。“唰”的一声响,天边斜斜垂下一条五彩绸带,既柔且韧的通到地面,一个有如花蝴蝶般的女子踏行而下。她衣衫由多种艳丽色彩染遍,右臂半截裸露,身上也有不少部位“衣不蔽体”,正是这半泄的春光更令人浮想联翩。裤脚则高高卷起,露出细瘦的小腿,俏然媚致。
满身环佩叮当,行走时不住“叮铃铃”的作响,却又绝不闹人,唯有勾魂摄魄之能,仿佛让人身不由己的跟随她前往某处未知的仙境。世上便真有“勾魂铃”一类,大抵也不过如是。头发高高束起,发髻上别了朵凤凰翎毛。脸上浓妆艳抹,胭脂水粉都打了厚厚的几层,嘴唇红艳艳的,让人看后砰然心动。形貌造作却不生硬,透过妆容,仍能见其世间绝色之姿。随着她现身,树林间又出现了大批徒众,衣着都是古里古怪。两名同样一身粉衣的女子伴在她身后两侧,举着一人高的蒲扇,在她身旁轻轻扇动,每扇一次,都有股香味飘散四溢。人闻之一次,只觉异香刺鼻,到得第二次,却已是乐在其中,犹如卸下一身笨重的躯壳,轻飘飘的直上云端,什么烦恼都不存在了。天堂中能见到仙女般的美人,也在情理之中。不少人开始大口大口的呼吸,伴随几声不时响起的“真香!”“真美!”惊叹声响成了一片。
刘慕剑起初也是目瞪口呆,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随即体内突然一热,意识也清醒了过来,这是体内真气自然而然的上行护主。心下不禁一凛:“不好,定是这妖女的狐媚之术,盯着她看得久了,简直连三魂七魄也都能给她勾引了去。到时她说做什么,旁人都得照办……亏得及时清醒,否则我这黄山派掌门当众出丑,一世英名势将毁于一旦!”一层冷汗从背后渗出,湿透了后心衣衫。强自凝定心神,清了清嗓子,喝道:“你这……你是什么人?”才觉喉咙也是分外干涩。
李亦杰总觉她方才的招式有几分眼熟,可却总也想不起是在哪里看过,只能等她回答。
那女子笑道:“总算刘大掌门给足小妹面子,没有一见面就骂妖女,没让小妹在下属面前丢脸,这可多谢你啦。”刘慕剑吞了一口唾沫,又道:“看姑娘身手不凡,不知上下怎生称呼?是哪一门的高徒?”
那女子笑道:“小妹区区贱名,不足挂齿,也不必说出来给各位英雄耻笑啦。不过这旗子嘛,是我祖师创下的基业,那可是鼎鼎大名,如雷贯耳的。就算小妹再是不才,也不致连累师门从此埋没,无人知闻的才是。”说着轻轻抬手一招,众人盯的多是她皓白如玉的手腕。
只听呼啦啦几声扯风响过,五名婢女各执一面以绸缎制成的旗帜上前。第一面旗上绣的是一只色彩斑斓的巨大蜈蚣,一条条毛茸茸的触脚仿佛都在蠕动一般。第二面旗上绣的是蝎子,第三面绣青蛇,第四面绣蟾蜍,第五面绣蜘蛛。每面旗都是剧毒之物,却有如活生生的将要爬出缎面。这“人比花娇”的美女便在五种使人不寒而栗之物中盈然而立,美艳中增添诸多诡异。不少人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凉飕飕的寒气透体而过。
刘慕剑见多识广,只看一眼就想到了武林中那个以使毒著称的门派。其自身功夫算不得何等精湛,偏是一身毒物弄得出神入化,手段且又诡异至极,每提及亦是令人头痛不已。惊道:“这是五毒旗啊……你……你是五毒教的人?”
那女子笑道:“刘掌门好眼光!我姓纪,师父说我是块大好的材料,就可惜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太多,易于干扰,因此取名叫作‘浅念’。其实小妹姓名微不足道,真的没什么好提。”
李亦杰皱眉道:“纪……浅念?你就是那个……现任的五毒教教主了,是不是?”他此时才想起,为何看她眼熟,原来是六年前在英雄大会上曾见到过。那时她与暗夜殒也是这般踏着绸带,飘飘然“从天而降”。
纪浅念笑道:“我这么不成器,竟还有人听说过名头,小妹当真是荣幸备至。”正派中有人出声质疑道:“久闻五毒教世代踞于云南苗疆一带,怎敢公然率众前来中原?如今又怎会潜身于此?”纪浅念笑道:“你们为什么在这里,我也就为什么在这里。说来倒奇了,众位当真好兴致,无缘无故的到少林寺拜访,可说集齐了正道大小门派。怎么,是剑谱摆弄得厌了,想借几本佛经长长见识,以兹修身养性?或是突然全体看破红尘,前来落发出家?可你们少说也有好几千人,只怕少林庙小,挤不下啊。”她语气轻佻,寻衅之意却是显而易见。
刘慕剑尴尬的咳嗽两声,道:“那好,大家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便了。我们这一趟确是为着少林寺所藏的七煞丧心魄而来……”纪浅念媚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诚实还颇为欣赏。刘慕剑续道:“但想必你也该听尊师说起过,丧心魄几十年前就由穆青颜女侠交了给少林方丈通禅大师,这些年来一直由他老人家保管,没出过半分差错。丧心魄沉寂多年,理应是少林之物,任何人不得贪图。今日强徒突袭,抢了宝物逃之夭夭,我们这么赶着追他,就是为了夺回丧心魄。”
纪浅念以帕掩口,笑个不停,道:“这么说,刘掌门可是个天下一等一的大好人啦。嘻嘻,好个肝肠义胆,为友人千里奔波,独抗强徒,听来就让人感动呢。照你的说法,宝物夺回了以后,你也是打算原封不动,便归还给少林寺的了?”刘慕剑正色道:“这个自然。物归原主,本就是天经地义。”他说的斩钉截铁,就像他真是打心眼里这么打算的一般。余人明知大家都是心怀鬼胎,此时也不禁惘然。
纪浅念笑道:“唔,了不起,了不起,名门正派不愧为名门正派,讲求物归原主的好人多不胜数,不惜把命都搭进去。好比聚在赫图阿拉的那群英雄好汉,带了各种工具挖掘古墓,就是想找出索命斩来,再到阴间归还给和硕庄亲王去。”这一句讽刺极是尖酸,众人各都面上变色。
刘慕剑脸上更是挂不住,怒道:“五毒教的大胆妖女,老夫对你礼敬三分,别以为我就怕了你!你再不交出解药来,任你带了多少随从,哪怕是举教倾巢而出,我也叫你有命来中原,就再没命回去!”
纪浅念笑道:“哎呀,别动怒,别动怒,老人家动太大肝火,对身子可不好,你也想活得长些罢?要说胆大,我可远比不上你们胆大。近来众位好大的手笔,听说一个多月前就将**第一大派剿灭了,是不是呢?”此事众人大多亲身参与,听她说到这件生平最得意事,都是倍感荣幸。刘慕剑笑道:“不错,贵教可还不及魔教势力之大罢?你要是再不老实点,我们高兴起来,就将五毒教一并挑了,也不是难事。”纪浅念笑道:“说起敝教和祭影教嘛,借用你们常常挂在口边的一句话,可称得是一向同气连枝。可他们还在敝教之下,类似于我们的附属教派,总也是归我们罩着。现在你们不声不响的就灭了他,也太不把我五毒教放在眼里了。怎么说也得为那些亡魂出一出这口恶气,才对得起结义之交啊。”
程嘉璇低声道:“她就是五毒教教主?跟你很要好罢?听她说话,对你们可维护得很啊。”话里不知不觉竟带了些酸溜溜的醋意。江冽尘想到从前纪浅念死缠着自己,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一个为甩,一个为追,这般长此以往,两人轻功竟都是大进。想起旧事只觉有趣,似笑非笑道:“你说她美么?”程嘉璇为掩饰刚才一句失言,忙道:“很美!很美!哇,太美了!是我见过最美的女人了!”心里却暗自不安:“她比我有地位,比我有武功,又比我有相貌……难道……是他的心上人?可是要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效仿她那般打扮……我可实在不敢……还有韵贵妃呢?喜不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