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湘抽泣道:“孩子,你是娘的心肝宝贝,娘怎么会不喜欢你呢!可是,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的,娘也无能为力啊!当年,熊天霸为了报复无涯夺走他的心上人,而将为娘掳劫上山,并以你哥哥的性命为要挟,**了为娘。后来,无涯舍命救下为娘,并叫为娘抱着你哥哥逃了出来。可谁知祸不单行,半路上又遇到曲还音,并抢走了你哥哥。为娘万念俱灰,遂跳入湘江自杀,结果被你神医爹爹救起。为娘醒来后,却失去了原有的记忆。之后不久,你神医爹爹发现为娘怀孕,他为了保住为娘的清誉,毫不嫌弃地娶了为娘做妻子,并疼爱有加,更是视你如同己出。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啊!”她说着,已是声泪俱下。
熊天霸阴笑道:“为了救这丫头,也难为你说得如此娓娓动听。她就算真是本座的女儿又如何?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为了成就千秋霸业,就算是兄弟儿女,说不得该杀时也就杀了,又有什么好稀罕的。”
骆霜华和常笑天在想:“似这等天性凉薄之人,原也没什么好说,何必多费唇舌。”苦难和贺重生等在想:“难怪他能在短短的十年内声名鹊起,当上武林盟主,却实够狠毒。”江永清、江心月、公孙婷在想:“虎毒不食子,这句话用在某些人身上却值得商榷。”蒋誉在想:“似影儿这等天真无邪的女孩,怎么可能是熊天霸的女儿。”苦海和江寒玉在想:“这孩子虽说是熊天霸的女儿,但天性善良,又救过我一命,怎生想个法子救下她才是。”鸠摩净三兄弟在想:“若是让这人得了秘笈,却是个大麻烦。”巫承欢在想:“夫人好厉害,早料到这帮人凑在一起,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难怪要我去庐山请花自开夫妇来。看来只要我见机行事,得到秘笈亦非难事。”
袁湘一阵苦笑,收泪道:“影儿,你的痛根,是为娘造成的,你恨娘吗?”花弄影哀恸道:“娘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娘,女儿怎么会恨你呢?”袁湘黯然道:“娘把你带到这个世上,原本是要给你幸福的。可是你现在却成了亲生父亲用来做交易的筹码,娘为了救你,只好逼你认这个禽兽不如的爹,娘真是对不起你啊!”
花弄影悲泣道:“娘,你别再说了,女儿宁死也不认大坏蛋做爹。”苦海叹息道:“大哥,人不怕悔悟得迟,就怕一生执迷不悟。”熊天霸心中隐隐一痛,暗忖道:“她要真是我女儿,杀了却也可惜。”但这个念头也只在他脑海中稍纵即逝,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只听他森然道:“这丫头是死是活,全凭贤弟一句话。”
苦难哈哈大笑道:“熊天霸,用自己的女儿来要挟别人,你也未免太幼稚了吧!师弟,令媛就在洒家手上,你瞧着办?”他说着将利剑贴在江心月的咽喉上,就这么来回摩擦着。众人将目光齐集苦海身上,就连江寒玉也看着他一言不发。
江心月只感到脖子一阵冰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入般,心头不觉有些害怕,忙看了看架在咽喉上的剑,只见一道森寒的光芒吞吐不息,宛如蛇信般,随时可能会吞噬掉自己。先前还比较硬气的她,却是越想越害怕,不由纵声大叫道:“爹,娘,救救女儿呀!”
罗什正在以极慢的速度靠近苦难,此刻相距已不过两丈。哪知江心月突然纵声大叫,反而扰乱了他的心神,逼得罗什提前出手,挥舞圣杖一招“大地奔雷”往地上拄去。只听得轰地一声大响,整个山崖都为之一颤,一条裂痕迅速延伸至苦难脚下,并隐含风雷之声。
苦难见事极快,立刻托起江心月,飞身跃上照壁,冷笑道:“想救人,只有拿秘笈来换。”他说着将剑锋轻轻一递,江心月白皙的脖子上便多出道血痕,鲜血迅速流了出来。江心月哭道:“罗什大哥,你快叫我爹拿秘笈来救我呀!”
苦海叹了口气,问江永清道:“觉元,以你之见,应该救谁?”江永清心头很乱,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道:“两个都是妹妹,两个都要救。”江心月和花弄影与他都有深厚的感情,任谁他也割舍不下,做这样的回答,原也很难。苦海又问道:“如果只能救一个呢?”
江永清犹豫道:“这个……徒儿实在不知该如何选择。”苦海语重心长道:“你可以轻生,却不能见死不救。可事无两头大,人无样样好。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时,你还须懂得割舍。”他说着,语带苦涩地问江心月道:“孩子,你怕死吗?”
江心月大眼睛红红地,哭丧着脸道:“怕,当然怕了。死有什么好玩,只能终日睡在棺材里,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想。自然是活着好些,至少有吃有玩呀!爹,您问这个干嘛呀!您不会瞧着恶僧杀了女儿吧?”
苦海哀叹道:“死并不是生的结束,而是新的开始。生与死,全存在于你自己的心中,并不在别处。人吃五谷杂粮,心怀七情六欲,终究难免一死。只要死得有价值,你又何必计较那许许多多得失。”
江心月甚是机灵,闻言已知父亲用意,忙道:“爹,您这话就不对了,别人的女儿是女儿,难道自己的女儿就不是女儿了吗?有人生了女儿不要,您难道也想学人家抛弃自己的女儿吗?小月可不想死,您要救人尽管去救,可别拿自家女儿来做人情哦!”
苦海内心一痛,哀恸道:“我这个父亲,未曾养育过你一天,本没有资格劝你放弃生命。但是孩子,死未必是死,生未必是生,生死全在于意义二字。人在接受死亡的过程中,要经过否认、愤怒、讨价还价、失望、直到接受,五个阶段。你无需害怕,无需彷徨。”
苦难吃惊道:“师弟你……你竟然用‘大悲天舍身咒’,劝自己的女儿去死?”江寒玉一听慌了神,暗道:“小月不正在讨价还价吗?难道他真要舍弃自己的女儿?”于是忙喝止道:“姜无涯,拿女儿的性命开玩笑,岂是父亲所为。”转而又对江心月道:“小月,别听你爹胡说,快收敛心神。”
苦海无动于衷,继续道:“孩子,爹要你舍弃自己的性命,去救你最好的朋友,你难道不愿意吗?”江心月泪眼汪汪,茫然道:“我……我不知道。”苦海颔首道:“你的肉体虽然消亡,但灵魂却能与所有活着的人共生。一个人死后能臻如此美妙的境界,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江心月呆了一呆,喃喃自语道:“死未必是死,生未必是生。死是生的开始,生是死的善果。肉身虽灭,精神永存……”江寒玉大急,却又不敢上前劝女儿,生怕苦难动手杀人,只得疾呼道:“小月,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千万别听臭和尚胡说八道。”
苦海激动道:“孩子,人这一生最难的,莫过于做出正确的决择。那是因为人性本贪,处处欲得怕失。你只有敢于放弃,才能始达道之妙门。是永生还是枉死,你可要想清楚了。”
江心月煞白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两朵红扑扑的笑靥,并语气平静地道:“爹,女儿明白了,女儿不怕了,您只管放心去救影儿妹妹吧!”花弄影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口,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急得泪水横流道:“小月姐姐,你别抛下我一个人走啊!反正我是大坏蛋生的小坏蛋,已经没脸活在世上,你又何必为了救我,而放弃自己的性命呢!不如咱们换换吧!我死你活着。”
苦海凄然一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女儿。”说时,眼角处尽是泪水,实不知他心中有多痛苦。江寒玉气得娇躯乱颤,嘶声竭力道:“疯子,一群疯子……”苦海望着罗什询问道:“年轻人可有话说?”罗什伤感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小月能有此觉悟,小僧无话可说。”
“说得好。”苦海颔首表示赞许,然后朝江永清使了个眼色,旋即由怀中取出只木盒,对熊天霸道:“小弟武功尽废,大哥不必担忧贫僧偷袭。”他言讫,用不住颤抖的双手捧起木盒,朝熊天霸走去。
江寒玉见状气急败坏,当即使出一招“乱云飞渡”来夺木盒。江永清有些犯难。他是既不愿看到江心月遇害,又不敢违背师父的心意。正当其彷徨之际,忽见苦难仰首望天,一副痴痴呆呆的模样。那原本架在江心月咽喉上的剑,也在不住地颤抖着。末了,突然哐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这一下变故突起,任谁也未料到。罗什和江永清却是喜出望外,一个急忙扑上去抓住江心月便躲,一个立刻使出“穿云手”里的一招“风卷残云”,拦截住了江寒玉。
熊天霸暗叫一声不好,忙将麻袋连同花弄影一起朝苦海掷去,跟着一个箭步抢上,便欲硬夺木盒。花自开与蒋誉关心花弄影的安危,见状同时扑了过来,欲截下花弄影飞出的身体,唯恐其与苦海撞死在一起。
哪知鸠摩净和贺重生一般的心思,对木盒亦是志在必得。两人忽见花自开与蒋誉大步抢去,还以为此二人也想夺木盒,于是一个掷出法轮奇袭花自开,一个双剑齐出力劈蒋誉。
骆霜华早有防备之心,见状斜里一剑刺向贺重生,逼得他只能回剑搁当。蒋誉趁机飞身抱住花弄影,便欲就地滚向一旁。谁知熊天霸这一掷之力奇大无比,蒋誉由侧面抱住花弄影,竟也无法完全化去力道。幸好常笑天及时抓住苦海胳膊往回扯了几步,这才未使三人撞上。
巫承欢想见缝插针,却被公孙婷挥剑拦住斗做一团。罗什也来不及安慰江心月,正要上前帮忙,却听得一声大喝道:“维摩罗什,还不束手待擒。”只见铁达陀举着一只大钵,兜头砸来。原来这厮对什么秘笈神功全不在意,一心只想抓了罗什回去向师父领赏。是以一见大家动手,当即找上了罗什。那普舍生怕铁达陀趁乱抢了功劳,于是跟着杀奔罗什。这两人一旦联手,罗什也不得不小心应付。
花自开武功虽然不弱,但一生忙于治病救人,极少动手过招,就难免有些疏于练习。加之此刻一心想救女儿,全没留意自身安危。待法轮快要及身,他这才惊觉危险,仓促间只得反掌去挡。可谁知鸠摩净武功怪异,手臂竟突然间暴长了一尺,并趁着花自开注意力全在法轮上时,一掌击在其后肩上。花自开整个人顿时往前冲去,结果不幸撞在贺重生的蝉翼剑上,被刺了个对穿。花自开咽气前,看到女儿被救,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欣慰。只可惜一代名医,就此撒手人寰。也不知将会有多少人因为他的离去,而死于非命。
这一系列事件,几乎是同时发生,也分不出先后。花自开突然倒地身亡,这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唯一没有参战的袁湘陡见丈夫中剑,整个人顿时懵了,当场便软倒在地。花弄影更是两眼一翻,直接栽倒在蒋誉怀里。熊天霸趁机长驱直入,眼看就要抓到苦海手中的木盒。
江寒玉与江永清没头没脑地斗了数招,忽然发现女儿得救,尚来不及喘口气,却又见熊天霸飞身来夺木盒。她不由杀心大起,遂闪身来到苦海跟前,举掌迎向了熊天霸。
江永清一来生怕江寒玉不敌,二来要替母亲报仇,三来看见义父身亡,心中万分悲痛,于是怒吼着上前夹攻熊天霸。可是两人拼尽全力,却依旧被熊天霸占去上风。江寒玉不觉有些懊悔,为何要让苦海现在就自废武功。江永清虽然内力澎湃,却尚未全部消融,是以也无法发挥出最强的战力。
正在众人斗得天昏地暗时,只见一人由山崖下奔来,口中高喊道:“三弟,二哥助你一臂之力。”来人飞身抢到熊天霸身后,唰唰唰一连三剑刺出。熊天霸猝不及防之下,被迫向一旁闪去。
公孙婷见来的是何志宇,不由欣喜道:“大师哥,你来得正好。”江永清跟着问道:“二哥,你可有遇见大哥?”何志宇瞧着公孙婷柔声道:“师妹别来无恙。”随即又瞥眼瞧了瞧江寒玉,嘴角嗫嚅着,最终还是转身朝江永清道:“大哥也正往此处赶来,三弟不久便能见到。”
说也奇怪,自从何志宇来后,熊天霸反倒不急着上前抢夺木盒了,而是有意无意间,横身拦在鸠摩净与贺重生等人面前。何志宇来到苦海跟前,见礼道:“弟子来迟一步,还请大师责罚。”
“施主能不畏艰险赶来相助,已是难能可贵了。”苦海此刻心思全在袁湘母女身上,只是摇头作答道。而袁湘和花弄影正跪在花自开尸身前,已经哭成了泪人。
江永清不禁潸然泪下,正要跪倒磕头行礼,岂料何志宇却突然一脚踢来,正中其屁股。此刻的江永清,因为刚接纳了苦海一甲子的功力,膻中、丹田两处内力充盈,身体便如同一个气囊,被何志宇一脚踢中腚部,立刻生出强大的反弹力,整个人顿时激射而出,直往悬崖下落去。
“永清……”公孙婷吓得花容失色,也不及多想,便跟着跳下了悬崖。这一下来得兀突之极,众人一时不明所以。何志宇趁着众人尚未缓过神来,夹手夺过苦海手中的木盒,便往南面山梁飞奔而去。熊天霸哈哈大笑道:“诸位不好意思,本座与犬子先走一步了。”他挥刀迫退鸠摩净等人,便追赶着何志宇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