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妃楼”是长沙城中最大最好的酒楼,在楼中一间厢房里,熊天霸和姜无涯已喝掉了十斤“稻花香”。姜无涯有些心神不宁,却又无处诉衷肠,只好借酒浇愁,此刻已是烂醉如泥,趴在桌上睡着了。
熊天霸若无其事地吃着小菜喝着美酒,那模样好似再来十斤都没问题。他酒量本就惊人,加上此刻心情颇佳,感觉自然十分惬意。该问的,他都问过姜无涯了。虽说状况令人担忧,他却想好了对策,因此心情非常舒畅。“惜春院”里一个婀娜多姿的倩影,不觉已浮上熊天霸心头。他看着人世不醒的姜无涯,脸上泛起了诡异的笑容……
朦朦胧胧间,姜无涯隐隐闻到股幽香,也感觉到手中好似捏着个温软的事物。他很想查看究竟,只可惜眼皮却像是黏住般,几次想努力睁开,都不争气地败下阵来。体内有股异样的冲动,宛若破壳的雏鸟,挣扎着脱体而去,他的意识又渐渐模糊了下去……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姜无涯的脸上。他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徐徐睁开双眼,第一个印入眼帘的却是顶桃红罗帐。再扭头一看,只见一位罗衣半掩,纤纱细帛中透着诱人玉体的女子,正端坐在铜镜前梳妆。而四周无处不透着令人心跳的色调,俨然是一间女子的闺房。姜无涯一脸骇然,整颗心顿时沉入了海底。
“这,这是哪里?”过了良久,姜无涯方才失声问道。那女子转过身来瞧着他,媚态百生道:“哟!公子,你终于醒了。”姜无涯愕然看着那女子,见她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就是太过妖媚,于是问道:“你是何人?小生怎会在此?”那女子姗姗而来,身体犹如蛇摆,着实妩媚妖娆。可姜无涯却吓得直摆手道:“你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那女子却眼横秋水,嗲声嗲气道:“公子真讨厌!怎么刚温存完,就忘了小红的好了呢?我不依吗!昨夜咱俩欢娱燕尔,人家可没少费神哦!”姜无涯大吃一惊,忙撩开被子看去,结果发现自己竟然赤条条一丝不挂,顿时便傻了眼。
“难道这里是妓院?”过了片刻,姜无涯方才骇然醒悟道。这时小红已坐上床,一手搭在其肩膀上,一手伸出食指戳他额头道:“公子真是榆木脑袋,怎么到现在才看出来?熊爷已将人家包给公子,公子想怎么乐就怎么乐。”
姜无涯慌忙甩开小红的手,抱着被子四处找衣裳,好不容易穿戴整齐,立刻便夺门而去。身后传来小红的叫声道:“公子别走啊!小红还得伺候你几天呢!”姜无涯却哪里还敢逗留,只顾掩面仓皇而逃,一路跌跌撞撞奔出了“惜春院”。
坎坷不安地回到镖局,姜无涯是越想越难受,不迭声叫苦道:“大哥啊大哥,你总是擅自替小弟做主,你这不是在爱护兄弟,而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哟!”说着又连声哀叹,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他埋首走路,心乱如麻时,一团白影飘然而来。姜无涯知道来的是江寒玉,顿时吓得面如土色,哪里敢多看一眼,立刻调头就跑。也许他还没意识到,和江寒玉在山洞里朝夕相处了半年,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个冰美人,以至于莫名其妙地做了亏心事回来,一遇见对方就如同老鼠见到猫般,吓得只想开溜。
姜无涯想避开江寒玉,正要往院子里钻,那知眼前白影一晃,人家已拦在了身前,并冷冰冰地询问道:“你昨晚去哪了?”姜无涯吓得失魂落破,战战兢兢道:“昨晚我上那去了?昨晚……昨晚我……”唠叨了半天,就是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在姜无涯焦头烂额之即,忽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道:“小姐还挺关心自己徒儿的嘛?姜老弟昨晚和在下喝了一夜酒,有何不妥么?”随着话声,只见熊天霸面带微笑,昂首阔步而来。别看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解了姜无涯的围。姜无涯此刻只想脱身,见了熊天霸便像是见了救星般,忙接口道:“对对对,小弟都醉糊涂了,不是大哥提醒差点都记不起来了。”
熊天霸诡异地笑道:“咱俩好像还干了一件事不是吗!”姜无涯一听就慌了神,不知所措地吱唔起来。熊天霸故作惊讶道:“兄弟难道忘了,咱俩不是还赌了几把吗?结果当哥哥的还赢了你十两银子不是。”姜无涯如梦初醒般叫道:“是啊!是啊!小弟怎么把这节给忘了。大哥手气好,那是该赢的。”
江寒玉眼瞅着俩人一唱一和,只是冷笑不语,气氛显得异常尴尬。正在这时,江搏浪突然从远处走来,姜无涯心里又愧又急,真恨不得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哪里还敢见对方,立即转身便往院内冲去。
“给我站住。”江寒玉一声断喝,正欲伸手抓姜无涯,岂料熊天霸将高大的身躯往当中一横,拦住她道:“我看小姐还是别为难姜老弟了,他昨夜玩得很累,就让他好好歇息吧!”奔跑中的姜无涯听到这话,心中苦痛兼备,也说不出个理由来,只管埋头猛跑。
江寒玉眼瞅着一脸得意的熊天霸,冷哼道:“当心闲事管得太多,会连命也搭进去。”话音甫落,人已在十丈开外,再一晃便消失得无影无终了。江搏浪见状好不纳闷,人还没走拢便问熊天霸道:“怎么大夥一见我来就都走开了呢?”
熊天霸忙迎上去回话道:“总镖头误会了,我那姜老弟今日刚从老家赶回镖局,身体有些违和,又生怕叨扰了总镖头,所以才悄悄回房歇息去的。至于小姐吗!您也知道她的脾气,不想说话自是谁也不能拖着她唠叨。”
江搏浪笑道:“我听说姜先生回来了,这才过来看看他是否需要帮助。毕竟失踪了半年,又是在咱们镖局丢的人,我这心里始终有些放不下啊!这么说来是姜先生身体有所不适,你看要不要找个郎中来把把脉?”
“不用,不用,我看他只不过是操劳过度,身体有些疲乏而已,休息两天便没事了。总镖头的好意,在下代兄弟心领了。到是少夫人即将分娩,总镖头可得照顾好喽!咱们镇南镖局的将来,可就寄托在这孩子身上了。”熊天霸边说边笑,样子很是邪门。
江搏浪是个老粗,听到这话自是乐呵呵道:“哎呀!终于要当爹了,这滋味还真说不出来。天霸你几时娶房媳妇,咱们也好早日定个娃娃亲什么的?”
熊天霸抚掌大笑道:“这可得仰仗总镖头帮忙喽!”江搏浪愣了愣,旋即喜道:“兄弟感情是有意中人了,可是要我帮你去提亲?”熊天霸故作含蓄地咳了两声,幽幽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令妹。”
“你想娶我小妹?可是她那性子你也知道,我怕兄弟你消受不起哟!”江搏浪闻言吃了一惊,面有难色道。谁知熊天霸却不以为然道:“兄弟我还就喜欢辣味的。总镖头放心,只要你把玉儿交给我,咱就有办法制住她。”
江搏浪心想妹子刁蛮乖戾,如果有人能治她,反到是好事。而熊天霸威武彪悍,正是理想人物,于是颔首道:“若你真有办法治我这小妹,到未尝不是件好事。只不过此事我尚且做不了主,还得听听老太君的意思,只要她老人家点头,我便为你和小妹主持婚礼。”
熊天霸闻言大喜,忙作揖道:“长兄如父,有总镖头这句话,此事就算成了一半。老太君那里自有兄弟去说,想来不会有问题。到是总镖头的美意,在下得先行谢了。”
江搏浪拍着熊天霸的肩膀笑道:“你我一家人,又何必客气。往后我还有诸多地方需要仰仗妹夫呢!不过说来也巧,老太君正好寻你有事,你去看看她老人家,顺便把婚事提了。”熊天霸闻言打了个激灵,一面暗自揣度老太君传唤自己的目的,一面应承了下来。
入夜,熊天霸坐在椅子上,姜无涯垂着头靠在窗边,屋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僵硬。须臾,只听熊天霸漫不经心道:“兄弟你也别怨我,咱们男人寻花问柳那是常有的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再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又怕谁来?全当是做了场春梦得了。”
姜无涯埋汰道:“大哥啊!你真的还当我是兄弟吗?你叫我今后还有何面目去见芳妹,去见……列祖列宗。”他差点脱口说出江寒玉的名字,话到嘴边才急忙改了口。不过连他自己也很纳闷,怎么会突然想到了江寒玉。
熊天霸冷笑道:“兄弟你别糊涂了,谷芳虽然怀了你的种,但她毕竟是别人的老婆,你不能把她当饭吃。再说,不就是玩个把女人嘛!瞧你那熊样,竟连这也会想不通,还怎么做男人?”
姜无涯闻言心头一惊,慌忙问道:“大哥,你说的可是真的?”熊天霸笑着站起身来,走到姜无涯背后捏着他的肩膀道:“大哥几时骗过你?谷芳肚子里怀了你的种,那是肯定没错的。可怜江搏浪那傻小子还以为是他的亲骨肉,真是可笑之极。”
姜无涯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顿时软了下去,颓然圈在地上,心里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他虽说跟心上人有了结晶,可偏偏又重伤了别人,那刚刚萌芽起的一点点喜悦,刹那间就被强烈的罪恶感和愧疚感所吞噬。
气氛再次陷入了莫名的尴尬中,过了良久,姜无涯才黯然道:“是我的又能怎样?这孩子一辈子都将跟别人姓,叫别人爹,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去做这个父亲。”熊天霸闻言一阵怪笑,拍着胸脯豪气干云道:“放心吧兄弟,有大哥在,我保准你一家三口能团聚。”
姜无涯摇了摇头,哀叹道:“可惜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加上昨晚又干了失德之事,还有何脸面去见她们。”熊天霸用犀利的目光罩住姜无涯问道:“她们?这个她们指的是谁跟谁呀?”
姜无涯闻言一怔,吱唔道:“她们,她们当然是指芳妹夫妇,还有她肚里的孩子了。”熊天霸冷笑道:“人首先要对得起自己,才能对得起别人。只要你真心想跟她母子在一起,其他事就甭管了,大哥自会替你安排。”姜无涯慌忙拒绝道:“大哥,你不能再为我伤害别人了,小弟宁可失去一切,也不能让人唾骂一生。”
熊天霸奇怪道:“你真的想放弃她母子吗?”姜无涯垂头丧气道:“既然无可选择,那也只能放弃了。”熊天霸暗忖道:“难道说,这傻小子真的喜欢上玉儿了?不成,我不能再让他们发展下去。”他心里越想越害怕,于是沉着脸道:“兄弟若想保住昨夜的风流韵事,还有谷芳肚子里的孩子,就得答应为兄一件事。”
姜无涯怫然不悦道:“大哥有何要求,小弟无所不从,又何必挟私要胁呢?”熊天霸被说得老脸一红,忙赔笑道:“大哥不是要胁你,大哥都是为了你好。你看啊!谷芳虽说已嫁做人妻,可她心里始终放不下你。在你失踪的这半年多时间里,她三天两头就来找我打探消息,连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
“原来芳妹还是这么关心我。”姜无涯心里一阵感动,不由默默念叨起来。熊天霸察言观色,已知其心意,于是笑道:“好在大哥已帮你筹划了一计,可保你不辜负谷芳。只不过……你得先答应为兄一事。”
姜无涯想起谷芳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心里面一时间矛盾重重,只好随口应道:“大哥有话但说无妨,小弟遵命便是。”熊天霸微笑道:“那你先起个誓。”
姜无涯苦笑道:“原来大哥根本不信任小弟。”熊天霸毫不避讳道:“你还真别说,这天下间什么事情都可以信任,惟独沾上情感的东西,就是非难辨,信任不得哟!”姜无涯又是一阵心酸,暗暗思量道:“大哥说的也不无道理,我又何尝不是一样。”他想罢,暗叹了口气,竟对自己也失去了信心,于是起誓道:“我姜无涯若不遵循大哥之言,生不能在世为人,死不能上天成神。”话音甫落,天边忽然响起一声惊雷,只见一道闪电撕裂长空,照亮了熊天霸狰狞的面孔。而姜无涯的心,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拽着,往那无底深渊中拖去……
熊天霸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姜无涯,笑道:“敢作敢当才是好男儿。你听仔细喽!要么我设法弄出谷芳母子,你们三个人远走他乡,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要么你自行离去,永远也不得回镇南镖局,更不能见江寒玉的面,甚至是说一句话。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
姜无涯并没有感到意外,他早料到熊天霸会这样说。但心头一时间百感交织,不断有声音从潜意识中涌出来:“你不能答应他,千万不能答应他。”姜无涯心乱如麻,继续想道:“我和芳妹在一起很自然,没有任何拘束。而和江寒玉则完全不同,她的美貌让人心动,和她在一起充满了刺激和新鲜,令我有种莫名的冲动和快感。就像是吃辣椒一般,明知道辣,却偏偏越辣越有劲。这……难道也是爱么,不……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熊天霸见他神色阴晴不定,样子彷徨无助,连忙唤了两声,姜无涯方才回过神来,熊天霸立刻道:“贤弟,你别忘了,谷芳怀的可是你的孩子,她在为你生儿育女啊!你带她走是最好的结果,就算不带她走,有人替你养儿子,你也算不枉此生了。”
姜无涯淡淡一笑,幽幽道:“大哥,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你以前从来不说这种话的。”说着又叹了口气,然后仰望星空,缓缓闭上双眼,一任内心深处的两个念头相互搏杀:
“无涯,我谷芳如此爱你,还怀了你的孩子,你就带我走吧!”
“姜无涯,本小姐美不美?你喜欢我是么?咱俩朝夕相处了半年,日久生情,你舍得离我而去么?”
“涯哥,我昨天说的话,全都是言不由衷的,你千万不要相信啊!我只想跟你过一辈子,求求你带我走吧!”
“书呆子,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你既然已经爱上我,为什么不敢承认?”
“无涯,你我从小青梅竹马,恩爱有加。我虽然没嫁给你,可我的心却一直和你在一起。你还犹豫什么?快带我和孩子走吧!”
“姓姜的,你要是敢离开我,本小姐就让你生不如死……”
繁复的思绪始终纠缠不休,姜无涯无可奈何地长吁了口气,睁开双眼直望着夜空,许久方下定决心道:“大哥,我明天就走,从此不再回镇南镖局,也不再见这里的任何人,包括芳妹和她肚里的孩子。”他最终还是选择了独自离去,因为他知道只有离去,谷芳才能安心地做好江家的媳妇,一切苦痛和纠缠才能彻底结束。至于江寒玉该怎么办,他已经不敢多想了。
熊天霸心满意足地搂住姜无涯道:“这才是我的好兄弟,也只有你明白大哥的心意。我估摸着谷芳还有半月便要生育,这样吧!大哥给你安排个住处,你在那里等孩子出生。我想你只有见到她母子平安了,才能安心离开。”
姜无涯想想也确实放心不下,于是答应道:“那就有劳大哥了。”熊天霸眉飞色舞,信誓旦旦道:“男人嘛!就应该把精力放在功名上,满脑子儿女情长有啥出息?何况你从小志向远大,万不可辜负了伯父对你的期望。其实只要你我兄弟连手,何愁他日不能成就大业。再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少了个谷芳,自有颜如玉等着你迎娶。”
“小弟此生但求平平淡淡,不敢再奢望闻达于诸侯。大哥目光高远,心怀鲲鹏之志,那是小弟能比肩的。”姜无涯心灰意冷,对什么都没了兴趣,说起话来也变得消极抑郁。
熊天霸只管冷笑道:“这就随你便了。反正我是不会甘心做个小镖头的。大哥将来如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还望你鼎立相助才是。”姜无涯淡淡一笑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熊天霸只是微笑,也不再劝说。其实对于他来说,打败对手的最好办法并不是杀了对方,而是要让对方心甘情愿地认输,甚至是求饶。只有看着对手痛苦的样子,才是最好的享受。熊天霸深谙此道,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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